颇有来历的“通州八景”,你知道哪几个?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杨家毅

2020-01-21 10:07



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八景”,那么“八景”这种文化现象是如何产生的呢?根据目前较一致的看法,“八景”的由来与特定的文人绘画紧密相连。古人有在屏风上作画的习惯,而屏风一般为四扇。用于宽大厅堂时,要将两座连接起来,合为八扇。相连接的八扇上,绘一组内容相互关联、风格相互统一的系列画,或山水、或人物、或花鸟。

最早将“八景”绘成画的是北宋画家宋迪,他将湘阴、岳阳、衡山、衡阳、桃园、零陵等七地八景点的优美风光绘成潇湘八景图。沈括在《梦溪笔谈•书画》中记载“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山远水,其诗意之作有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谓之八景”。“潇湘八景”一问世就受到社会追捧,并被争相效仿。各地纷纷找出本地的八景,并用四言诗句命名。

▍《潇湘图》卷,五代·南唐,董源作,绢本,设色,纵50厘米,横141.4厘米。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说起通州八景,有不少人已经很陌生了,因为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和历史的演变,有很多景致都不存在了。“通州八景”植根于通州独特的文化土壤中,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体现了通州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基因。

通州八景首次出现于明代嘉靖乙酉年(1549年)的《通州志略》中。南京吏部尚书杨行中是明代通州人,因“素远严嵩”,终被“嵩党劾罢”归家通州。他应知州汪有执之请,约集数人编纂《通州志略》,丙午年(1546年)初稿成。通州八景被编列于卷之一的“舆地志景致”栏目中,依次为:古塔凌云、长桥映月、柳荫龙舟、波分凤沼、高台从树、平野孤峰、二水会流和万舟骈集。

▍通州八景图

▍燃灯佛舍利塔,为通州八景之一的古塔凌云。此图摄于1860年 作者:费里斯·比托

古塔凌云:无恙蒲帆新雨后,一支塔影认通州

“古塔凌云”指位于通州北城的燃灯佛舍利塔。燃灯塔历史十分悠久,民间有“先有燃灯塔,后有通州城”之说。该塔为双束腰莲花座,共有十三层,抬头仰望,宝塔直入云霄,在蔚蓝天空的背景下,白云缓缓浮动,被塔刹分割,微风拂过,铃音清脆,甚是壮观,这就是“古塔凌云”景观。清光绪年间通政司副使王维珍有诗云:

千尺巍峨塔势雄,
层霄矗立障天风。
半空铃语云间碧,
元夕灯光顶上红。
多宝自应真佛现,
题名不与曲江同。
潞亭作镇城楼北,
终古祥雯五色龙。

横跨通惠河的八里桥始建于明代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古称永通桥,现位于朝阳区管庄乡八里桥村东南,因地处通州城西八里处,又被称为八里桥。这座被誉为“通州八景”之一的老桥有“长桥映月”景观,于2013年成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次年录入世界文化遗产京杭大运河的文物名录。 摄影:白继开  供图:北晚新视觉

长桥映月:月落年年人迹古,往来疑在画图中

“长桥映月”景观描述的是通州八里桥。八里桥正名叫永通桥,因位于“州城西行八里许”,而被老百姓惯称为“八里桥”。远观此桥,为拱形石桥,横跨通惠河上,桥面铺上了沥青,与两边的公路连接,车来车往,与普通桥梁并无不同之处。实际上,此桥大有来头。明代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撰文的《敕建永通桥碑记》,对八里桥的建造缘由、过程都有详细记述:通州在京城之东,六合之上。凡四方万国贡赋由水道以达京城者,必荟于此,实国家之要冲也。由州城西行八里许有河,盖京都诸水会流而东者。河虽不广,而水潦沮洳。每夏秋之交雨水泛滥,尝架木为桥,或比舟为梁,以通道往来。数易而速坏,舆马多致覆溺,而运输者尤为艰阻,劳费烦扰,不胜其患……

碑文内容信息很丰富,有几点对我们很有意义。一是此桥是在皇帝的亲自过问下修建的,属于敕建,而且皇帝亲自赐名,说明此桥不同于一般的桥。二是此桥始于正统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1446年9月7日),告成于十二月十九日(1447年1月5日),建完桥后还修建了河神庙和牌楼,说明朝廷是十分重视的。三是从技术上说,此桥采用三券石拱桥,不仅有利于承重,而且有利于减少水的阻力,符合力学原理。

修建后的八里桥为京东要塞,控制京通的粮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明清时期,朝鲜使臣在日记中多次记载八里桥,称八里桥“宏敞延袤,非他桥可比”。据当时的朝鲜使臣徐长辅描述:“天下漕船皆萃于此,桥南数米立石,而题其面曰:漕船停泊处。”可见,八里桥是京通间一处重要建筑,从通州石坝码头到京仓的漕船都要从桥下经过,它也是京通四十里石道起始处的标识。

关于“长桥映月”景观,历史上不少文人雅士都有诗文记述。长桥当然指的是八里桥,映月则指中秋之夜,三孔桥洞中各映着一轮明月,皎洁的天空中月如银盘,清清的河水中月影浮动,水月交辉,衬托着洁白如玉的长桥,使人疑在画中。

清代通州知州吴存礼是这样写的:银河忽驾彩虹来,俯瞰波光曙色开。历历清霜晴草木,晖晖皓月照池台。桂宫若引浮槎客,蟾窟应舒题柱才。吟眺壕染莹洁甚,冰心相映即蓬莱。

▍通州八景之“柳荫龙舟”

柳荫龙舟:君王不作横汾曲,锦缆年年锁潞河

通州城北的黄船坞又称皇家码头,此处专为皇室服务,停泊之船均为皇家专用的龙舟。因岸上广植杨柳,故有“柳荫龙舟”一景。

明嘉靖七年(1528年)以后,吴仲重修通惠河,通惠河的河口由张家湾移到通州城北。这一变化使得各类码头也随之北移,直接促进了通州城的繁荣。根据历史记载,通惠河口以南依次形成了石坝码头、土坝码头以及各类民用码头。每年三月开漕后,各类船只来到通州,一派繁荣景象。

据《钦定日下旧文考》记载:“通州城北五里有黄船埠河水潆洄,官柳荫映。永乐中设黄船千艘,以其半轮往江南织造,俗名黄船坞。”短短不足百字的记载,包含的内容很丰富。根据城北五里的记载,可以推断其位置在今天的北关闸附近。如此既有利于管理,又充分体现了古人以北为贵的思想。可以想象黄船上的主人面南背北,看到“万国梯航”,“天下朝宗”的景象,君临天下气势自然而生。

黄船坞产生于永乐年间,也就是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不久,就在此设立了黄船坞,这比嘉靖七年(1528年)通惠河口北移至通州城北还要早一百多年。在黄船坞周围“官柳荫映”,说明这里的柳树是官家栽种的。在许多关于“柳荫龙舟”的诗作中都描写了柳树。试举几例,“御船连泊俯清漪,垂柳阴阴翠作围”(王宣诗)。“杨柳青青翠欲浮,堤边景缆系龙舟” (尹澍诗)。清代通州著名的知州王维珍也有“柳堤飞絮白满天,低荫龙舟景缆牵”的诗句。天下有那么多名贵树木,为何皇家独垂青柳树呢?而且“柳荫龙舟”还成了通州一景。

柳树是景观树,有欣赏价值。可以想象,在春夏之交,蓝天白云映在绿色的水面上,在运河北端停泊着黄色琉璃瓦的黄船,周围是婆娑多姿的柳树,该是一幅多么美丽的风景画啊。而且柳树容易栽种。不论南北方,只要有水就很容易成活。有句常说的话叫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然,黄船坞周边的柳树不是因为好看,易栽种。如果这样的话,有很多树木都符合这样的条件。我认为除了好看,还有文化传统的原因。在中国古代,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有折柳送别的习俗,而且这一习俗源远流长。《三辅黄图•桥》记载:“灞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折柳相赠。”这段记载说明,至少在汉代,折柳相赠的习俗已经形成了。

隋唐之时,这种习俗甚为流行,在不少古典诗歌中都有体现。隋代一无名氏作诗《送别》:“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地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当我们今天读到这首诗,穿越时空,还能感受到折柳赠别,依依不舍的真挚情怀。

古人认为柳树有辟邪的作用,而且“柳”与“留”谐音,表达依依惜别之情。那么,黄船坞周边的柳枝也是用来离别相赠的吗?清人戴璿的《柳荫龙舟》中有“长夏浓阴分柳色,满江瑞霭护宸游。丁宁陌上还培植,不是河桥送别秋”的句子,说明“柳荫龙舟”之“柳”除了景观欣赏之外,确有离别相赠,寄托情意的作用。

其实,古人不仅在黄船坞周围种植柳树,在运河两岸也广种柳树。明代钱塘人陈师在《潞河舟中作》有这样的诗句:夹岸杨柳青可怜,出门仍是葛衣天。乡书不到东吴雁,客梦重寻潞水船。

吴莱的《过漷州诗》有“数株杨柳弄轻烟,舟泊漷州河水边”的诗句,说明漷县运河两边也是广植柳树,这又是为什么呢?运河两边的柳树除了有欣赏价值和文化价值外,还有实用价值。重开通惠河的吴仲在《通惠河志》中记载,在码头附近要栽种麻和柳树。麻可以拧搓成绳子,在漕船上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比如纤绳等。柳条可以编织成筐子,用来在治理河道过程中挑夫挑泥沙、挑石头。如果遇到溃堤、溃坝的情况,泥沙、石块很容易冲跑。柳条就用来编成大筐,里面填塞石块,大量抛下便于固定,在治理决口等情况下很见成效。在民国以前,在运河边的一些村落,农民除务农外,还兼营柳条编制。

黄船坞的黄船干什么用呢?当然是为皇帝服务的。《钦定日下旧文考》记载一半是往江南织造(包括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江南织造局负责搜罗贡品,然后由黄船从南方运到通州。

龙船是什么模样的呢?朝鲜使臣在日记中有记载:“龙船一只泊在江浒,悬金牌于船头,书‘上用水殿’四字。窗户玲珑,涂以云母。”

大家所熟知的大文学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长期掌管江宁织造,虽然到曹雪芹的父辈开始衰落,但正是这样的生活经历,为曹雪芹创作不朽名著《红楼梦》提供了素材。

黄船坞是京杭运河北端一处很重要的服务设施,有诗云“春深碧沼恩波近,定拟君王壮胜游”。而“柳荫龙舟”也成为通州八景中直接体现皇家文化和运河文化的景观。

▍通州八景之“波分凤沼”

波分凤沼:吟诗便起乘槎头,欲问当年博望侯

“波分凤沼”是指通惠河流经通州城北形成的景观。但是“波分凤沼”到底在哪个位置呢?

有人说是指整个通惠河的水,也有人说是八里桥至通惠河口这一段距离。更多人认为是在现在的葫芦头遗址处,这里是通惠河故道,靠近通惠河河口的位置。明代吴仲重修通惠河后,采用人力搬运粮食过闸,在通惠河口有一道石坝。这里的水应该比北运河水位高,是通惠河的下游,也是通惠河水量最充足的地方。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水量充足的“沼”,因为水是从太液池流出来的,所以称为“凤沼”。

为什么从太液池流出来的形成的水面叫凤沼呢?这得从太液池的来历说起。有人认为太液池的名称来自“象阴阳津液以作池也”,这个说法是否正确,我没见到确切的出处。“太液池”的来历还要追溯到秦王赢政。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听信方士关于东海有长生不死的神仙的传说,派徐福前往东海仙山,以求长生不死的灵药。始皇帝开了头,历代皇帝便纷纷效仿,到了汉武帝时,长生不死的仙丹还是没找到。为了慰藉一下自己失落的心情,他下令在皇宫北面挖了一个大水池,命名为“太液池”。自此以后,汉武帝的做法被历代皇帝沿袭,在建造皇宫别苑时,都不忘挖一个面积超大的蓄水池,并以“太液池”命名。根据文献资料,汉代的太液池位于长安故城之西,建章宫之北,未央宫的西南。池中筑有三座山,象征瀛洲、蓬莱、方丈。

北京的太液池在故宫西侧,就是北京著名的“内三海”:北海、中海和南海,合称“太液池”。“太液秋风”是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泛指中南海和北海的广阔水域。清代太液池也称“西海子”,是皇家禁地,其秀美的风光是外人见不到的。可见,太液池就是皇帝和宠妃游玩之处。皇帝平时忙于朝政,太液池实际上就归宠妃专属。在古代,常用凤代称皇后,所以太液池流出的水形成的水面就理所当然被称为“凤沼”。

不管怎样,“波分凤沼”是与太液池和通惠河密切相关的一处景观,在明清时期不少诗作中就可以证明。例如王宣有诗云:“碧水分香出御沟,潞阳城郭界清流”,御沟即指通惠河。周之翰有诗云:“一脉香分太液池,瑞烟晴霭浸玻璃。”尹澍有诗云:“何处清涟入潞河,遥知太液散余波。”王维珍有诗云:“河流通惠旧知名,一派东趋九曲萦。凤沼斜分归板闸,鲸涛远望赴蓬瀛。”戴璿有诗云:“河流来自液池边,一带寒波清且涟。仍是玉泉山下水,依然禁苑沼中烟。”

时至今日,历史经历了沧桑巨变,自然环境也经历了很大的变化,“波分凤沼”的美景只存在于历史记忆中。

▍通州八景之“二水会流”   方砚  绘

二水会流:不有天工亦爱水,每将好景集川流

“二水会流”是通州特有景观,指潮白河和温榆河相汇于北运河的景观,北运河的北端就是由此开始的。

如果仅仅是两条河流在此相汇,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把此景观列为通州八景之一呢?根据《康熙通州志》记载,在二水会流处形成了天然的沙嘴,形如刀削,十分壮观。

只可惜,随着岁月无情的冲刷,天造沙嘴景观早已荡然无存。但是还能看到二水会流的景象。二水具体指哪两条河流呢?一说为白河和富河,如清代通州知州王维珍有“二水光拖匹练秋,白河涛逐富河浮”的诗句。还有一种说法是潮白河和温榆河。两种说法都对,只不过是同一条河流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称谓而已。

“二水会流”景观,随着历史的变迁不复存在,但形成了新的 “五河交汇”景观。“五河交汇”中的五河分别指北运河、通惠河、温榆河、小中河和运潮减河。随着北京城市副中心战略的推进,通州境内的河流水系正焕发出新的生机。

▍通州八景之“平野孤峰”    方砚绘

平野孤峰:漫道平林无限景,千秋屹立佐皇都

通州地处北京东南部的平原地带,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海拔最高点26.7米,最低点仅8.2米。怎么会有“平野孤峰”这一景观呢?

《钦定日下旧文考》记载 “孤山高二十丈,与三河县交界处。”看来孤山并不是小土丘,高二十丈,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这样一座山峰,应该是很壮观的景象。如清人戴璿所描述的那样:“孤峰嶻壀郁茏葱,地愈平彝山愈崇。出郭益知天影阔,倚巅遥敌海潮雄。最宜畅饮舒狂客,尤好偷闲话野翁。绝景登临堪极目,帝城高在五云中。”

但是此孤山和“平野孤峰”中的“孤峰”是什么关系呢?《光绪通州志》有这样一段文字:“孤山在州城东三十里,与三河县交界,高可二十余丈。旧传八景中平野孤峰即此。”孤山不仅是通州八景之一,也是明清时期三河县八景之一,名曰“孤山独秀”。

孤山顶上曾建有一座佛塔,塔旁有古寺。明代成化年进士马中锡在《登孤山书宝峰寺壁诗》中有这样的诗句:“禅宫金碧照林邱,人道重经内监修。鹤扰下听僧说法,犬嗥知有客来游。山腰石润初过雨,碑额苔深不记秋。若少簿书催我去,放歌于此十旬游。”

此诗至少给后人留下了两条难得的历史信息:一是孤峰上的寺名曰宝峰寺。二是明代孤山上寺庙香火很盛,很有人气。但是到了清末,塔和寺都已破败不堪。《光绪通州志》记载:“今考塔在孤山上,始建年代无考。塔顶今圮,仅存中下几层。塔旁有古寺,佚其名。”想必《光绪通州志》撰者没有看到马中锡《登孤山书宝峰寺壁诗》,要不怎么说寺名不可考呢。

关于孤峰的历史记载并不多见,《读史方舆纪要》有一处记载很有价值,使我对平野孤峰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该书有这样的记载:“孤山在州东四十里,四面平旷,一峰独秀,因名。靖难初,李景隆攻北平,燕王自大宁还至孤山,列阵于白河西,即此。”

建文帝第一次北伐失败后,任用李景隆为大将军,进行第二次北伐。明代通州八景之一的“平野孤峰”就见证了其中一场重要的战役,燕王朱棣与李景隆的大军曾在此决战。据记载,这场战斗打得十分惨烈,进行了两天一夜。建文元年(1399年)十一月四日,李景隆率大军驻扎在白河边,派遣先锋都督陈晖渡河。朱棣率军列阵于白河西,并亲自登上孤山观察地形。当天,突降大雪,河面结了厚冰。朱棣果断率军击败陈晖部。后来,永乐皇帝到东郊打猎,路过白河,触景生情,对身边人说:“朕昔靖难时,尝冬月欲渡过此河,甫至而冰合,遂济师。当时亦岂有今日!神明之相,未尝忘也。”这次战争的结果是,李景隆不得不退守山东德州。

现在的孤山如它的名字一样,成了孤独之山,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随着通州行政区划的调整,“平野孤峰”景观现在属于河北省三河市。

由于孤山产石,常有人来此采石烧石灰。后来,前山被采平了。20世纪70年代,后山上的塔被雷劈掉了一半后,塔身被全部拆掉。幸好,后来采石行为得到制止,孤峰才得以保存下来。

▍通州八景之“万舟骈集”  方砚 绘

万舟骈集:帆樯林立人如蚁,灯火星罗浪泊鸥

“万舟骈集”景观是指漕运繁盛之时,从南方到来的运粮船浩浩荡荡地聚集在运河北端河面上的情景。史载:“自潞河南至长店四十里,水势环曲,官船客舫,漕运舟航,骈集于此。弦唱相闻,最称繁盛。”这就是“万舟骈集”的盛景。随着漕运的衰落,该景象早就不复存在了,只能从一些文学作品和文献记载中寻找当年的影子。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朝鲜著名学者朴趾源先生随朝鲜使团来北京祝乾隆七十大寿,将其沿途所见所闻写成了《热河日记》。使团从东北经山海关而来,当他来到通州,看见运河漕船帆樯林立的情景,写下了“舟楫之盛,可敌长城之雄”,“不见潞河之舟楫,则不识帝都之状也”的文字,形象生动地描述了“万舟骈集”的漕运胜景。

那么,“万舟骈集”到底有多少船只呢?根据《通漕类编》,成化年间为12114只,嘉靖为12140只,万历为11688只。到了清代,康熙以前,漕船最多有14505只,雍正以后逐渐减少。雍正四年(1726年)为6406只,乾隆年间增加至6969只,之后,船只数量就呈下降趋势,但是在咸丰前期都能维持在6000只以上。咸丰朝后期,漕船下降趋势就很明显了。

除了漕船,运河上还有其他各类船只。根据推算,漕船的数量仅是大运河上航行船只总数的10%。根据功能不同,其他船只可以分为官船和民船两大类。其中官船又分为贡船和各种朝廷公务用船。明初,贡船分为三类,分别为马船、快船和黄船。根据张岱的《石匮书》记载,马船为“洪武时,为备水战也,驾以江西、湖广二省宁国、安庆太平三府水夫”;快船为“运水军、辎重设也”。这两类贡船到宣德以后,基本就消失了。其原因是“宣德以后,天下泰宁,马船、快船既无所用”。贡船中的黄船出现在永乐初,主要为皇家服务。通州城北有黄船坞,黄船停在此处,并形成了“柳荫龙舟”一景。

公务用船中,有朝廷和相关各省驻通办理漕务的办公用船。朝鲜使臣曾记载“则诸帆簇立,各悬一旗,旗皆彩缎。有曰内阁侍读,有曰刑部主政,有曰某县知县,其称不一。”最主要的是保障漕船的辅助用船。漕运辅助用船主要有剥船、瓜皮小艇、戗桩船、打凌船、泓船、垡船等。剥船(亦称驳船)体量比普通漕船小。因为到了通州,水量减小,大船容易搁浅,就改用剥船搬运粮食,这类船在通惠河上运用较多。为保证通惠河的水量,嘉靖七年(1528年)以后,改提闸运粮为搬粮过闸,两闸之间用剥船运粮。瓜皮小艇,是坐粮厅官员使用的公务船,这类船都比较轻便,质量好,而且有特殊的标志,与现在的水上派出所巡河用船功能一样。戗桩船护堤打坝,相当于现在的工程用船。打凌船用于破开运河冰凌,相当于现在的破冰船。垡船,也就是河道清淤船。除此以外,公务用船还包括政务用船、贡船、驿船(传递政令)、使船(服务使节之用)等。

除上面提到的各类官船(漕船也属于官船的一种)外,还有各种民船。根据功能分,民船有客船、货船、客货船、采沙船、摆渡船、渔船等。不同种类的民船有不同的名称。日本学者松浦章根据《中国省别全志》整理出中国民船名称清单。该清单记录了北运河上的民船:黄舿船(客货两用)、舿子船、乍拉船(客货船)、粲子船(客船)、山船、小槽子、小舢板、(小)太平船、小马槽、小粮船(帮划)、双船(货船)、大舢板、对马槽、渡船(关设民营)、划子船等。

以上考证足见北运河上航行船只的种类和数量之多了。“万舟骈集”何止“万舟”?

在北运河上行驶的漕船大致有三种类型。一类是江广船,主要是江西、湖南、湖北三省的漕船,要航经长江,所以船身大,吃水深,运行不便,但是运量大。另一类是江浙船,属江浙一带所用漕船,因航行要经过太湖,体量次于江广船。还有一类就是山东、河南所用的浅船,体量最小,但是航行最为轻便。

运河每年要承担多少运量呢?在李文治和江太新两位学者合著的《清代漕运》中,他们依据清代档案,整理出一个“清代漕粮历年起运交仓表”,对每年运粮情况有清楚的统计。根据统计表,可以看到清代漕粮交仓的情况。嘉庆前,每年平均在400万石左右。道光开始,逐渐减少至300万石,乃至200万石。同时,道光朝漕运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以至于漕运弊政和鸦片、盐政一起并列为道光朝三大难题。

运送这么多粮食,为防止发生拥挤,根据距离京通的远近,对行船的顺序和到达通州的时间,以及返航的时间都有十分详细的规定。山东、河南帮船在前,江浙船帮靠后,湖北、湖南、江西帮船在最后。如果江广船和江浙船一起到瓜州入口,先由江浙船开行。如湖北船先于江浙船到淮安,须在清江闸等宽阔处等候,等江浙船过后再尾随而上。当然,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也会灵活应变。可以想象,大运河上长长的船队,也是十分独特的景观。正如朝鲜使臣李宜显记载:“曾闻通州船樯,有如万木之森立,为天下壮观云。”

随着运河漕运功能消失,“万舟骈集”景象逐渐尘封在历史的深处。

▍通州八景之“高台丛树”  方砚  绘

高台丛树:戍堠沿堤拥将台,丛林高处护崔嵬

高台建筑在中国有很悠久的历史,是中国古代重要的建筑形式。《尔雅》给“台”下的定义为:“四方而高曰台。” 最早的“台”在上古时期已经出现,是用土夯成的方形土墩,做祭祀或瞭望用。商周以后,“台”有了政治、军事、娱乐多重功能。老子说“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说明在春秋时期,台式建筑已经是常见的一种建筑形式。

在后来的王朝中,有几座著名的都城,大都在其西北部筑起一组高大的台。曹魏邺城有“铜雀三台”(分别为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合称“铜雀三台”),是曹操在建安十五年(210年)所筑。杜牧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中所谓的铜雀,便是铜雀台。汉魏洛阳的金墉城和邺城的铜雀三台一样,也在其西北设有南北向排列的三座建筑。还有隋唐长安城、东都洛阳城都在西北角筑有三台。

通州为平原,历史上境内有几处高台,都是人工筑造的台式建筑,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从功能上分,这些台式建筑分为两类:一类是辽金元时期,皇家狩猎所用的“台”。这类台都在辽代延芳淀范围内,皇家狩猎时,有放鹰台、晾鹰台、呼鹰台。每种有不同的功能。《光绪通州志》对此三台都有记载,但是呼鹰台和放鹰台遗址已经无考,仅晾鹰台“今考州南六十里德仁务,遗迹尚存,即漷县八景之一”。

另一类是具有军事功能的“台”,如虚粮台、将台等。关于虚粮台,其位置在城东甘棠一带,有十余处高台,为疑兵之计,虚设高台。在很多文献中都有记载。史载:“州东甘棠乡隄子里,有台十余座,相传前代驻兵于此,余地相对,因军中乏粮,虚设此台,以张积粮声势。”

过去,通州地区还有三处“将台”,也称拜将台。史书记载,通州境内有三处将台,“其二在州城西,相传武宁王徐达建,或曰唐薛仁贵征辽所筑,用席垒土为之。其一在州城北,通京师东直门中路。旧传慕容氏拜将台也。”“高台丛树”中的“高台”是指明代武宁王徐达建立的一个拜将台。《日下旧闻考》载:“将台在通州西二十五里,中山武宁王徐达所建”。

通州的拜将台,缺少详细的文献记载,而且也没有遗留下来,所以到底是什么形制、规模都不清楚。但是从明代永乐年间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留下的一首诗,为拜将台提供了线索。该诗名为《过拜将台追忆先皇作》,全文如下:“忆从先帝北征时,亲奉銮舆誓六师。威驾风云严号令,阵分龙虎耀旌麾。指挥掌握真无敌,驾驭英雄政有为。一自鼎湖仙去后,几回过此重增悲。”

诗中所讲先帝北征,发生在永乐八年(1410年)。在此之前,蒙古鞑靼部发生内乱,新王和大明反目,不仅杀了明朝使臣,还侵犯边境。明成祖朱棣大怒,御驾亲征,大获全胜。金幼孜此次随朱棣北征,将每日见闻用大事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为后世留下了《北征录》等历史价值较高的资料。这首诗就是金幼孜回忆永乐大帝出征前在拜将台检阅部队的情形。

永乐皇帝亲自检阅六师,号令威严,受阅部队斗志昂扬。检阅时,部队摆成龙阵、虎阵等各种军阵。在古代打仗主要靠计谋,两军对垒,需要排兵布阵。军阵在作战中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检阅部队主要检阅排兵布阵的操练情况。

这次检阅,明人周之翰有诗云:“谁把旌旗八阵开,风云犹自拥层台。春来细柳垂金甲,疑是君王按辔来。”此诗中旌旗八阵开,是指永乐大帝第一次阅兵的情形。清人王维珍也有诗云:“戊堠沿堤拥将台,丛林高处护崔嵬。霜寒鹰隼秋云薄,月满旌旗大漠开。”诗中“月满旌旗大漠开”一句是指北征大军在北方大漠地区大获全胜的史实。

将台设在通州,说明通州的战略重要性。有明一代,通州一直受到朝廷的重视。明初,中山武宁王徐达攻克通州后,令名将曹良臣守通州。并在通州设四卫,分别为通州卫、通州左卫、通州右卫、定边卫,共有驻军两万五千余人。永乐间,由在“靖难”中为朱棣争夺帝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孙岩守通州。后来,由于近京边塞不安宁,加上漕运安全的需要,朝廷从蓟州、保定和京郊等处抽调一万精兵,驻守通州,以备调用。明清两朝,通州守军一直是国都安定的重要力量。

到了清代,此将台已经废弃。《日下旧闻考》明确说“将台故址今存”。《日下旧闻考》成书于乾隆年间,说明到了清代中期,将台只剩下遗址。将台在清代弃用的情况,在一些诗词中也有提及。清康熙年间,通州知州吴存礼有诗云:“何代英雄迹已赊,尚遗废垒枕桑麻。几回隔陇闻樵唱,犹似当年奏暮笳。漠漠烟深喧鸟雀,萧萧不落卷沙尘。欣逢盛世藏弓矢,剩得青葱郊外斜。”

这首诗用了“废垒”来形容当时的情景,说明,在清初,此将台就已经破败很久了。1949年后,随着行政区划的调整,高台丛树景观被划到朝阳区。现在已经难觅踪迹了,只能在零星的文献中看到一些记载。

城市副中心,京运河溯往

编辑:杨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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