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长津湖》原著小说《冬与狮》出版,电影与原著有何不同
北京晚报·五色土 | 记者 陈梦溪

2021-10-22 19:22 语音播报


深读

近日正在热映的电影《长津湖》引发许多观众好奇,笔者阅读了近日出版的电影原著小说《冬与狮》,《冬与狮》的作者兰晓龙也正是电影的编剧。上一篇笔者写到小说《长津湖》并不是电影《长津湖》的原著,那么电影原著《冬与狮》又是怎样的故事呢?因为兰晓龙先生表示不接受采访,笔者就从前半部小说的描写为读者解读电影呈现出的内容与小说有何关联,又有何不同。

《冬与狮》兰晓龙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冬与狮》小说开场第一句交代了故事的起因:“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夜,美国五角大楼。美国国务院、陆军部、海军协调部在开紧急会议。”作者用这一幕描写了美军的战前准备和指挥部署,也简单交代了故事里的敌人的人物形象,如一些美军高级指挥官等。这里作者如素描般几笔勾勒了几个场景:五角大楼的紧张、朝鲜战场二战结束后美苏军队一起庆祝回家、仁川登陆后美军的战地记者们对美军将领们摆拍、麦克阿瑟爱“秀”,找角度让手下给他拍照……之后,美军越过“三八线”,故事正式开始。

一部优秀的小说,开场极为重要。对于大众极为熟悉的“麦克阿瑟”(在电影中也有一些镜头),作者的描写有些刻板印象:“那个高大的、玉米芯烟斗总叼成仰天四十五度的身影”。从这几个小节我们可以看出从文学描写上一处缺陷:在作者尝试建立人物时,只有人物“形象”,却没有人物的行为动机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人物如雕塑般一尊尊伫立着。

第二段从“中国西安某机场。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彭德怀被紧急召往北京”开始。这一部分电影基本与小说符合,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这七个小节其实要交代清楚:毛泽东及党中央为什么集体决定要打这场战争、彭德怀如何被任命指挥这场战争、彭德怀是如何答应带毛岸英去战场的。我们以毛岸英的描写为例:这一部分最大的悬念或者说吸引读者往下阅读的点,可以说集中在这里——毛岸英为什么想去战场?他的父亲对他上战场是什么态度?彭德怀一开始拒绝了毛岸英的请求,为什么?后来他答应了,又是为什么?书中我们可以找到的,是出场一个“中山装熨烫得如同国庆时军礼服一样工整”,脸上有“热切、赧然”笑容的毛岸英。之后的故事与我们以前所知的并无差别,允许笔者直接引用书中对这段关键场景的描写:“……所以你是真不该去。’毛岸英不说话,也真诚也哀怨地看着,也许对阅尽世情的彭德怀来说这倒是最有效的吧。彭德怀:‘……你父亲同意的话’。他上车走了。”笔者有些困惑,在这几句描写中,“也真诚也哀怨”的眼神或许是准确的描写,但却难以构成让彭德怀突然改变决定的动机。虽然这里并不是这本小说的主线故事,作者也没有打算在此多费笔墨,一个饱经沙场的将军,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个有生命危险的决定,肯定不是一个眼神可以扭转的,但背后有什么,笔者并没有找到答案。

紧接着,小说的第三部分进入主线,伍千里、伍万里两兄弟登场。这段描写电影也基本是直接还原文字的:二哥伍千里捧着大哥伍百里的骨灰回到家乡,在湖上的船屋与父母见面并跪下,三弟伍万里年轻顽皮不懂事,一家人难得团聚——这时,伍千里忽然接到归队通知,可能又要打仗了。这一段可以说是整部小说最可圈可点的一段描写,有人物、有剧情、有故事,有场景,有矛盾,这也是电影选择的开场画面。

伍千里归队后,“第七穿插连”群像登场。在观看电影的时候,从影评中看到,不少观众都有一个疑问,什么是“穿插连”?其实“穿插连”这个点可挖掘的故事非常多,小到战士的具体任务,大到部队之间的作战配合,有太多可以出彩的描写——我们都知道,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从武器装备方面我们与对手是极为不对等的,那么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就是“斗智斗勇”,这种智慧是我军在多年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作战中积累起来的,是集体的智慧,是协同作战,是我军特有的,如游击战,运动战等,“穿插连”的作用不言而明。然而小说中并没有主要对“穿插连”作用进行描写,作者在这里选择将几位战士的个人英雄主义式的精彩战斗场面作为重点,对部队的战略部署方面却鲜有描写。小说里是这样介绍七连的:“七连烟火气很足,一路打下来,能活着并在服役的一定是老兵——很多是已经不习惯平和日子的老兵。”

七连的群像是这个故事主力塑造的人物形象。连长伍千里的一些描写的确动人,他宛如尖刀班班长身先士卒,带领战士们战场杀敌。作为连长这个角色,在一支军队中是非常关键的,上承营、团、师的战略部署,下达每一个不同分工的战斗小组和战士,不仅需要冲锋陷阵,但更需要将每一组战士放在他们应该出现的位置,既要坚决执行上级布置的任务,也要灵活应对战场的复杂局面。

连队指导员梅生,一个恋家顾家却毅然离家再次走上战场的上海男人,小说里有很多他对于妻子的眷恋和温情,令人动容,但作为指导员,他的作用却有些模糊:在新兵出现思想偏差的时候,不是他去谈心做思想工作,在战场情况有变化的时候,不是他去与上级沟通,平时没有写出他与战士们打成一片,发挥团结众人的作用,在上战场前战士们直面残酷的生死时,也不是他演讲鼓舞士气……从人物的饱满和真实度来看,梅生甚至不如机枪和狙击手平河这个人物有特点——他的恋家放在任何一个其他战士身上也完全可以。

《长津湖》电影海报

熟悉军旅生活的读者都知道,连长与指导员一个管军事,一个管政工,是紧密配合的搭档,一个连如果连长和指导员思想默契,那么自然也是有战斗力的,这也是我军历经多次战争能够保持凝聚力和打胜仗的关键。炮排排长“雷爹”塑造了一个憨直的老兵形象,然而“雷爹”的描写也有很多不足。故事另一条线是伍万里从啥也不会、总被“欺负”的新兵,经历战火迅速成长为一名有战斗力的优秀军人,这个人物相对比较有特点,令人印象深刻。在这样的作品中,作者一定会寻找一些典型场景和典型人物,伍千里、伍万里、余从戎、梅生、雷公、平河……都代表了哪一群人呢?他们的背后是什么呢?

我们再看对美军的人物塑造,故事中写到一位美军指挥官布雷登,有这样一句话:(布雷登)“厌战,但并不缺乏勇气”,可以看出作者是有意去塑造一些人物的,希望说明美军一些官兵并不想打仗;然而优秀的文学作品是通过精妙的写作将一个人“厌战,但并不缺乏勇气”这句话展现出来,让读者自然地感受到,而不是直接写出来。

兰晓龙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是专业的编剧和作家,此前创作过很受观众喜爱的军旅影视作品《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生死线》等,还曾获得老舍文学奖、曹禺戏剧奖。从他以往的作品看,他有着一定创作军旅作品的能力,但这次的小说(剧本)《冬与狮》也暴露了他在创作上的不足。其实,作者已经意识到自己写作的问题,他在电影上映前夕写下一篇文章,谈了这部作品的创作动机和过程,其中提到创作就像小孩子捏橡皮泥,“你得到一块橡皮泥,你想让它成为你想的那个样子,做到哪里,取决于你当时当地的认知和技能”,他直言承认,“抗美援朝,跟你们一样,我不了解”。兰晓龙说自己在此之前,就只读过一本相关题材的小说,是作家魏巍的《东方》,史料虽说看过,但“写剧本时是需要开着搜索引擎的”。他的父亲据说参战了全程,是位军医,一开始兰晓龙觉得他离真正的战场很远,后来听说他其实“是个揣过43反(坦克手雷)的军医”,然而他还是觉得父亲离战场很远,所以他在写作这部作品时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对父亲的经历都不太了解,“更何况是一场战争”。的确,如果我们连自己的父辈都不了解,就很难对于抗美援朝战争产生真正的理解。作者看来,这是件艰难的事,他写道:“当你真正想去了解时,就是个没上限以至于无法达成的期望”。笔者认为,因为关于抗美援朝战争,我们实在有过太多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不仅有珠玉在前,当下也有许多创作者并没有亲历过战争,但创作出鲜活的、动人的关于抗美援朝战争的作品,“了解”对于优秀的作家来说不是“无法达成”的,理解不同年代发生的事也不是不可能,这可能与创作者的创作能力、创作技巧等多种因素相关。

在兰晓龙看来,“不要觉得所谓创作比啤酒烤串来得更高级”,对于创作,“有时酒好肉不好,有时肉不错酒一般,有时酒肉都差劲,但桌上有个家伙很有趣”。的确,如果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冬与狮》无论是作为小说还是剧本,“酒”和“肉”都有明显的缺陷,那么创造出一些有趣的人物。当然,如果读者读完此书,找到了有趣的人物并对这段历史产生了兴趣,去阅读更多的作品,寻找更多的故事,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责编:陈梦溪)


编辑:姜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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